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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說的是如果,如果有一天,辭世的親人重新回到人間……

  上頭那句話說得簡單,實則暗藏機關。我說「親人」,而非「愛人」而已;不只是回到人間,而是「重新」回到人間。

  在澪的墳前的那一幕,伴隨的是親戚們的閒言閒語。而在那之後,就是佑司坐在墓前讀著那本貫串著整個故事梗概的繪本。電影版把小說中巧說的亞凱布星,改成是澪畫在繪本裡告訴佑司的,添增故事的力道。但也很可惜,因為這樣的變動而喪失了亞凱布星在原著中代表的意涵。在原著小說中,亞凱布星是死去的人居住的星球。他們在那裏過著平靜的生活,思考問題,還有寫書。只要是活在這世界上某個人思念著的人,就會活在亞凱布星上。說起來,那個星球就好像是我們的心。

  電影從手忙腳亂的巧、一頓失敗的早餐,以及接下來一連串生活的瑣事,開始敘述起失去澪後的巧和佑司的生活。故事一邊平淡的鋪展開來,一邊顯示出劇中人物的鮮明特色及個性,如老是慌慌忙忙的巧,還有看起來甚至比父親更可靠的佑司。巧在出門上班之際,對著空無一人的屋子說了一句:「我去上班了。」鏡頭旋而繞過凌亂的房子,聚焦在三個人的全家福上。

  不論是時間的推進,或是巧和佑司心中的企盼,一切的劇情(天氣預報、倒吊的晴天娃娃、與醫生的談話等等)都指向將要到來的雨季,以及曾經許諾過會在雨季回來的澪。到這裡為止的劇情都是十分平淡的,但可以預見的是,雨季的到來將會是故事一個很大的轉捩點。如果死去的澪真的在雨季回來,那麼就是一個天大的奇蹟;如果澪並沒有回來,則是期待落空的巨大失望。廟會結束的那個夜晚,巧一個人看著影帶中的澪,這時下雨了,巧也爬起來攀著窗子往外看。背對著鏡頭的兩父子,與錄影帶中的澪一起面向窗外。生者與亡者的身影在此刻透過現實與電視中的影像,奇蹟也似地交疊在同一時空中。雨季將至,是不是代表澪就要回來了呢?

  在翠綠的森林,佑司常去尋寶的倉庫,澪就像是佑司那忘記藏在哪裡的秘密一般,突然出現在倉庫一個不起眼的角落。巧和佑司看見她,先是遲疑,然後以不可置信的語氣呼喊著澪。在劇中人物與觀眾美好的臆想中,澪理應是要以一個最完美的姿態與她的丈夫和孩子重逢的。也許,她會撐一把純白的傘,赤著腳,打遠方朝著他們徐徐走來……豈料本應感動與狂喜的重逢居然就這麼走了樣。澪居然報以茫然的神情與疑惑的表情,失去了所有與他們有關的記憶。看到這一幕,讓人不禁心生酸楚。澪雖然不識得面前兩人,而佑司畢竟是澪的親生骨肉,大概是他們擁有某種血脈上的聯繫吧,對巧仍懷有戒心的澪卻能接受佑司對她伸出的那隻小手。

  巧一開始一直是以又驚又喜的態度來面對澪的,同時也有點患得患失的意味,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再次失去他的妻子。重新回來的澪到了家中,卻無法適應家裡,特別是髒亂的環境,這也正暗示著她其實是不屬於這裡的人。送走上班的巧,澪一人在家中,拿起那枚婚戒端詳,卻又拔了起來,她還沒準備好接受自己的身分。

  電影的氣氛和配樂在澪出現後變得愉悅,巧和佑司都有了不能說的、會讓他們一整天帶著大大笑容的秘密。澪遲遲無法恢復記憶,巧卻告訴她慢慢來就好,其實這是一個很大的矛盾點:澪只有六個禮拜的時間,怎麼能慢慢來呢?而當澪主動問起與巧的過往時,代表她已經決定要接納自己的身分了。巧在對澪講述回憶時,原本兩個人是坐在不同階的階梯上的,講著講著,澪卻主動坐到巧的身邊,甚至期待地追問,示意著她已經開始接受這段過往。回憶的過程中不時夾雜著兩人於「現在」的對話,有緩和氣氛、增加詼諧成分的效果。有趣的是,在回憶結束之後,澪提出想再次熟悉巧、再一次愛上他的想法,並像過去那樣把手放進巧的口袋。而巧放進自己口袋的那隻手,卻是戴著和澪的婚戒,牽著對他感到陌生的妻子。

  佑司在下雨的清晨掛上第二隻晴天娃娃,象徵第二個禮拜的來臨。澪開始打理家中的環境,這個家庭越來越接近以前澪去世前的日子。第三個晴天娃娃被掛上,澪只有六個禮拜的日子已經快要過了一半。巧與醫生的一番談話提醒了他:相逢即代表著即將會有下一次的別離。這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尤其在這個時候,鏡頭有意無意的拍到了澪的手上已經戴上那枚婚戒。

  第二段回憶的時候,巧和澪的關係已經越來越親密,這次的澪是躺在巧身邊聽他說故事的。然而回憶的內容卻起了轉折,兩個人並沒有第二次約會,反而分手了。整部電影幾乎都圍繞著雨季打轉,不光是這六個星期的雨季,就連回憶中的過去也和下雨脫不了關係。像是巧耐不住思念,隻身一人前往東京去尋找澪的時候,也是在下著雨。

  澪在無意中翻找到日記,她翻開日記,先是露出甜蜜的笑容。接著一陣巧合的風吹進屋內,把日記翻亂了。這時澪再讀日記的內容,居然發現了一個大秘密。故事中雖然沒有言明日記的內容,卻可以從她臉上的表情、迅速閃過的廢棄倉庫的那扇五號門,還有倒吊晴天娃娃的畫面,知道她已經知悉自己已經死去的事實。

  劇情在此再次進入轉折。知道自己將要離開的澪開始為自己的離去做準備。她開始教佑司家務事,甚至一改自己平常溫柔婉約的態度,板起一張臉來要佑司認真學習。澪甚至拜託時常關心巧的那位女同事代替她照顧巧和佑司,卻又突然想要反悔,因為她其實並沒有那麼偉大,她不希望巧愛上別的女人。這時才顯露出原來患得患失的不只是巧和佑司,還有知道真相後的澪。這部電影對這個部分的處理很棒,男女主角互相只深愛對方,卻也不像其他愛情題材的作品一樣醜化、貶低其他人(女同事和借筆記的男同學)。這時也從女同事的口中點出了澪其實是不必擔心的,因為愛是無法由其他人來替代的。在訂生日蛋糕的時候,澪問了一個看似荒謬可笑的問題:她問蛋糕店老闆這家店會不會倒閉。然而在這問題背後其實藏著感人至深的親情。這情節讓我想起《情深到來生》中的父親。澪打算預定接下來十二年份的蛋糕,替佑司慶祝他到成年以前每一個她無法參與的生日。

  當天氣終於放晴,庭院掛滿六個晴天娃娃,餐桌上的繪本翻到了最後一頁,故事的尾聲也即將到來。雨季的結束本來在我們的認知中總是代表著光明之意,在此處卻成了啟動離別的開關。劇情和背景音樂在佑司及巧趕回家的這一段呈現得非常緊湊,卻在澪和佑司走到廢棄倉庫的這一幕時突然安靜了下來。緊張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寧靜緩和。澪在這時對佑司解釋自己的死亡,這才解開了從這部電影一開始就一直壓抑在佑司心中一個很大的心病。同時她也消弭了巧的最後一個遺憾:沒能讓她幸福。為了不讓親情的成分混雜在最後對愛情的處理,離別的這個時刻,只有澪和巧在一起,而佑司則在尋找四葉幸運草。而在澪消失之後,佑司才找到四葉幸運草並趕回來。沒能見到澪最後一面的佑司留下了長長的一聲「媽媽」和遺憾迴盪在空氣中。

  原本以為澪的再度離開會是這個故事的結束,想不到卻是這個故事另外一種的開始。佑司和澪埋下的時空膠囊,或許就是為了穿越時空,把帶有滿滿愛意的四十七封信和澪的日記本留給巧,讓他知道澪的記憶。這才發現,原來不是巧先暗戀澪,而是澪先暗戀巧。之前巧講述過的故事,都由澪的觀點再次呈現出不同的面貌。這樣的講故事手法,感覺就像蔡智恆的〈7-11之戀〉,有種驚奇、恍然大悟之感。

  除了主角之外,對於配角的著墨雖然不多,卻能很溫暖的呈現出他們的個性:善解人意,懂得如何教育學生的小學老師;溫柔體貼,總是在大大小小事情上幫助巧的女同事;沒有過多的言語,卻給予巧支持與聆聽的小鎮醫生;信守承諾,把最後一個生日蛋糕送完才停止營業的蛋糕店老闆……

  在鏡頭方面,這部片常用拍攝波光粼粼的海面,以及蒼綠森林的全景來做為場景的轉換。飾演男主角的中村獅童在我印象中總在電影裡扮演很有個性的角色,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飾演這麼平凡無奇的普通男子。鏡頭常以特寫、近景來凸顯他極為突出的細微表演,他那種靦腆、怯懦,眼神老是上下飄忽的模樣,完美的詮釋出了故事中的巧。

  這部電影的配色也很唯美。男女主角白色的衣服象徵著真愛的純潔,與森林的翠綠形成對比,伴以下雨時朦朧的視線,像極了幸福的顏色。小說中,女主角主動邀約巧的地點在一個有湖泊的小鎮,而在電影裡則改成在一片向日葵田中央,充滿陽光、洋溢著黃色幸福的畫面,在視覺上更顯美麗。

  在看到「最佳位置」那一段時,聽見日本腔的英文「Best Position」,我忍不住會心一笑,這樣的場面很溫馨,很貼近生活。這部電影並不浮誇,沒有轟轟烈烈的情節,有的盡是平淡的生活、簡單的故事。一句一句的「早安」、「路上小心」,攥積成內心深處發酵的感動。就是這些最平凡不過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所堆砌出的幸福,最能讓人引發共鳴。

  電影版的《現在,很想見你》與小說版最大的差異,在於電影版加入了佑司滿十八歲的情節,並分別插敘在電影的最初和最末。這樣的一段敘述把整個故事補得更加完全,同時也把戲劇時間從六周拉長到了十二年。在電影中起了畫龍點睛的效果,原本在小說裡,這段故事是以現在進行式的方式展開的;而電影版最一開始則從十八歲的佑司交代起,連帶著讓接下來那六周裡發生的故事變成了美好回憶的感覺,沖淡了悲傷的色調,而添上許多溫馨的感覺。

  (102學年度下學期 陳佳彬《戲劇與小說》 期中考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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